小说二 未知的召唤
好香的味道,像是初春的樱草香味。
又是那个女人,为什么总是看不到她的脸,也触摸不到?
听说过命运女神的故事吗?传说中勇者罗特遇到命运二女神。一个女神容貌如花似玉,她所指引的是享乐的一生和安逸的生活;另外一个却朴实无华,她所指引的是冒险的一生和无尽的战斗。
彼得,要是你会选哪一个?
当然是冒险了!
为什么?
因为我只有像罗特那样,才觉得自己的生命有意义。
是啊,彼得是在好大一颗命运之星下出生的孩子,有着宿命给予的力量,那份力量……能凌驾众神……
“彼得……彼得?又在看罗特的传说啊。你看过多少遍了?”
“啊?啊?”彼得从木凳上一下跳起来,撞到旁边的一大堆孩子身上,引来一阵埋怨。
村边的空地上,一个木架搭的简陋台子上写着“安卡罗那木偶剧团”。这是个流浪艺人的活动舞台,木架下面蒙了块红布用来遮挡表演中的演员,木架上面就算是戏台了,可贵的是,演出中布景还会变化。戏中演的是在一个撒满金灿灿的金币和宝石的山洞里,身着蓝色盔甲的勇者罗特,手举着一只绘有罗特印章的盾牌和一把银纸包的木头剑,正于旁边是由两个演员控制的张牙舞爪的红色大龙,在台上穿梭打斗着,龙的大嘴前端还加上了纸板做的火焰。演员在配合着发出龙的吼叫声和罗特愤怒的喊声。幕后有弹着四弦琴的乐手在咿呀说唱:
听我讲述,
那能够配得上勇者之名的英雄吧,
在黑暗笼罩的年代,
出现了一个人类,
他为了所有生存在索尼亚的种族而战,
左手持勇气的盾牌,
右手持烈火之剑……
台下面拼凑了数个硬邦邦的小木凳,算是座位,但是那些孩子不在乎这些,满身臭汗地挤在一起快乐叫喊着,嘴里的麦芽糖掉在地上也顾不得了。
“加油,小心啊……”
“好啊,罗特打败红龙了!”
彼得这个十八岁的半大孩子也和比他小一半的孩子们挤在一起聚精会神地看着,忘记了时间。直到母亲大声喊他。
“彼得,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罗特的纪念日啊……”这个伟大的人拯救了世界,人类为了纪念他就把这一天作为罗特的纪念日。彼得想着,我也要当勇者才行
啊。
“那你需要干的活呢:准备客人吃的小麦粉,去食品店买一块咸猪肉,一个莴苣,一袋马铃薯呢?”妈妈两手叉在腰间,故意很生气地问,“对了,彼得,昨晚你又在偷偷练习舞剑了吧?我告诉过你多少次……”
“啊……我……我现在就去。”彼得说着,丢开凳子就跑开了。
妈妈一副拿他没办法的样子,望着彼得远去的背影,“这孩子。”打量一下天空,“今天的天气好怪啊。心里总有些不安,好像要发生什么事似的。”
这里就是克塔贝尼村,一个猎户聚集的较大的村落。生活在这里的都是些粗鲁天真的家伙,尽管打架和喝酒闹事常有发生,但是大
家都是好人。他们和附近哈巴鲁山脉的矮人相处甚好,因为在酒和贸易上两个种族难得地达成了共识吧。
现在,这里是小矮人萍萍惟一的希望。
就快到了,萍萍心想,可以救到父王他们了。萍萍回忆着老人最后的嘱托,头上温柔的触感还残留着。为了拯救这些家人,为了拯救矮人族,我一定要找到救兵……年幼的孩子一面哭一面打算着。
萍萍走出暗道,原来自己竟然在半山腰上,眼前一片开阔的景色。
茫茫云海在脚下轻轻浮动,缝隙间,嶙峋的山脉露出顶峰,克塔贝尼村就在山脚下,眼前的景像暂时使她忘了流离失所之痛苦。在这七月的南麓山脉上似乎可以看到两个季节的变化。山脉上半部是终年积雪的严寒区域,白银覆盖的山地在阳光的照射下闪闪发光,那里多是冻土寸草不生;山脉下半部是一望无际的草地,像是鲜花编结成的皇家地毯,纯白色的圣母百合,嫩黄色的黄鹌菜,紫色的沼泽蓟、野生紫罗兰,橘色的山柳兰,天蓝色的矢车菊……凡是能想到的颜色这里都有。
希望就在眼前,只要跑过这个山腰就好了。
走进了掩藏在花海树丛间的村落,眼前的一切打碎了萍萍挽救家人的梦想。那是令人心碎的景像:被穿在长矛上的人头,被立放在村子四周,昔日欢笑着的脸,爱人们互相赞赏的脸,被孩子亲吻着的父亲的脸,都被尘土和鲜血玷污。看着遍地的尸体和鲜红的血迹,看着房屋上冒着的青烟,看着他们被毁的村庄。萍萍脑子里一片混乱。
她走着看着,到处都流下猎户们和魔物曾经激烈战斗过的场景,魔物的尸体和人的尸体堆积着,即使成为尸体,还是保持着临死前的拼杀。有的魔物抓住村民的头,张嘴咬下去,结果小腹被短剑穿透,但这个村民同时也被另外的魔物用棒子将脑袋砸扁。类似这样的情景比比皆是。
还有没有活着的人?萍萍强忍着心中的恐惧与哭泣,在尸体群里翻找着。
每个人都看了,没有了么?
那个孩子……
那是个像用魔法画出的图案,一个用鲜血和尸体围成的圆圈,圆圈中间跪着一个少年。他继承了这个部落的血统,身材高大,鲜红色的头发,红宝石一般的眼睛。这个孩子穿着天蓝色崭新的庆典服装,一个中年女子一动不动躺在他怀中。
萍萍走近些,看那孩子一点反应也没有,脸上还留着晶莹的泪痕。
“你还好吧?喂……”萍萍试着和他说话,但他好像没听见一样,眼睛无神地望着前方。萍萍这才看清楚,他怀中的女人早已死去,胸前有一处伤口,血都流在那个孩子身上,已经凝住了。“她是你母亲吗?”
问话根本没有得到回答,萍萍就要放弃了,这个孩子也是跟我一样,但是现在……我的家人怎样了?一个没有烧过的屋子的门开了,萍萍刚想上前说话,但从屋里走出的却是几个畸形的魔物。
“跑,快跑啊!”萍萍用尽全身力气去推那个男孩,可是他却根本不动,还是傻坐在地上,似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真是的,你倒是动动啊!想死吗?”
男孩好像回应了萍萍,转过头傻呆呆望着她。萍萍没有办法,“地母,我们所赞颂的繁荣大地,回应您子民的召唤,派遣守护者来帮助我吧。”
好像听到大地的心脏跳动的声音,萍萍身前的土地膨胀起来,“轰隆隆”由地里鼓出六七个圆桌大的突起,魔物看到这情景都警觉地退后。那泥土破开,长出了巨大的两瓣的植物幼芽。幼芽闪烁着绿色光芒,伴随着植物抽节的劈啪声,由种子到幼芽再到成熟最后是开花结果,数十年的生长过程转瞬完成。那些植物成长为一个个形状奇怪的生物,身体是胖乎乎的树干,在眼睛部位有黑色的树洞,树干伸出的枝桠好像模仿人的手臂、手指的形状,它们慢慢活动僵硬的身体,靠着身下作为脚的树根移动着,聚拢在萍萍身
前,挡住魔物的去路。
这些是萍萍企求大地精灵所产生的土地生命――树精,仅仅依靠大地之中埋藏的种子,成长为人形的生物,他们只是善良的孩子,没有什么杀伤力,和召唤者的心意是相通的。萍萍深知这些,她命令其中一只树精拽上那个男孩,乘着其他树精还在纠缠着魔物的时候飞快地跑开了。
而萍萍自己却没有逃,脚上的伤疼痛难忍,艰难地拖着伤脚前进,就是不走又怎么样?反正我现在什么也没有了。她控制着树精和魔物战斗,从靴筒内拔出匕首,心里什么也不想了,她扑向了魔物。
眩目的光芒忽然在萍萍周围亮起,慢慢形成一个半球型,将萍萍笼罩在里面,那些魔物张牙舞爪地向萍萍扑来,却一触碰到这光芒便被远远地弹了出去。萍萍茫然地看着这一切,忽然发现身边多了一个年轻的女子。
那女孩现在就站在萍萍的身旁,四周到处是鲜血和灰烬,而她却显得格外的圣洁而庄重。年轻女子闭着眼睛轻声吟唱,当她再次张开双手,那道光芒随着她的声音越来越盛,魔物们开始惧怕这光芒,只是远远地围着她们,却不敢靠近。
萍萍在这光芒中忘却了伤痛,只是看着那如神使般的女子:“你是谁?”
那女孩睁开眼,轻轻抱住萍萍,在她耳边说:“我叫绫女,别害怕。”
可是魔物并没有退去,远远的围着她们,只要那光芒稍稍弱一点,便又试着向她们扑来,绫女一时竟也没有办法将萍萍带走。
“轰――”,有如雷鸣一般的震响,一团火焰在魔物群中炸开,魔物被这突如其来的攻击弄得不知所措,他们还没来得及多想,越来越多的火焰开始爆炸,魔物士兵被炸得血肉横飞,那些尸体被爆炸产生的气浪高高的抛起,空气中瞬间弥漫着烧焦的味道,魔物终于在恐惧中飞快地退去,转眼不见踪迹。
绫女收起维尔芙娜的盾牌,远远地看到一个身影向他们走近。他穿着魔法师的白色长袍,看起来像是魔法学院刚刚毕业的学生,长袍的袖口、领子、衣襟都用纯蓝色的古文字花纹装饰着,也许还依附着什么保护魔法。带着同样蓝色花边的天鹅绒圆帽,帽子下面大半的脸都隐藏在厚厚的眼镜片后面。
“谢谢你,呃……”绫女不知道该如何称呼他。
年轻的魔法师环顾了四周,最后将目光停留在绫女身上,那一刻里他仿佛被什么击中,忽然愣住,再也不愿将目光移开。
“谢谢你帮助我们击退那些怪物……”绫女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忍不住再次开口打破这尴尬。
“哦……”年轻法师像是忽然清醒,脸上的表情恢复了自然,他耸耸了肩,“这没什么,我开始只是看见了魔物,并没有看见你们
,我只是吓退那些魔物,并没有想到这边还有人。”
顿了一顿,他又开口:“你们是谁?怎么会在这里?这个村子已经被魔物袭击,没有活人了。”
“不,还有个活人……”一直愣在原地的萍萍忽然开口说话了。
三个人在萍萍的指引下找到那个被树精带走的男孩。他竟然就一直坐在原地发愣。
终于安全了,萍萍再也支撑不住,疲倦地靠在绫女的怀里睡着了。
年轻的法师抱来一堆树枝,看来他是想生堆火。绫女不禁对他有些好奇。那瘦弱的身体里仿佛蕴涵着无穷的力量,这和绫女想像中的法师有些不同,绫女虽然也会一些法术,但她毕竟是个祭师,她所拥有的大多是些治疗和保护性的法术,而眼前这个人,才是真正的魔法师。
“你是谁?你怎么会来到这里?”绫女忍不住开口问起。
“我是提卡魔法学院的魔法师谢缇・维尔,从小就在魔法学院学习,是大法师安布尼卡之徒。我从学院毕业后,按照老师的意思四处历练,这次打算去法蓝城,遇到你们只是碰巧而已。”谢缇打了个响指,那堆柴火便‘呼’的燃烧起来,他在火堆边的树下坐下来,问:“小姐你呢?”
“我叫绫女,从小就在莉莉斯神殿长大,我很小就能看到圣女莉莉斯,并传达她的圣喻。这次出行也是受圣女的指示,寻找一个拥有“诸神之黄昏”的命运之人,只有他可以解救这场灾难……”绫女发现自己说得太多了。
“诸神之黄昏?”谢缇皱起眉头,“那是传说中勇者罗特的武器,他曾用来封印李贝留斯。难道说,这次魔物出现也跟李贝留斯有关?”
“我不知道……”绫女的嘴唇嗫嚅了一下,“或许,你愿意和我同行,寻找命运之人?”
“我将感到非常荣幸。”谢缇永远是绅士般冷漠的笑容,但却让绫女感到有一种无法抗拒的亲切感。或许,这就是命运的牵引。
“这两个人是?”谢缇看了看萍萍和那个男孩。
“是我在这个村子里救下的,看来只有带着他们一起上路,把他们留在这里,他们很快就会被魔物杀掉的。”
谢缇的目光停留在那个少年身上,那少年仍然痴呆地坐在原地,不说话也不移动,却让谢缇有种说不出的压抑感,很不舒服,最终,谢缇决定打破这种沉默。
“你叫什么名字?”
“LU(罗)……彼……得”那个少年回答。
向西方法蓝城的方向行走已经是第三天了,沿着树海的边缘,拖着一个受伤的萍萍和一个痴呆的彼得,这个速度已经算是快的了。
“嘿,彼得,彼得――过来,快点走。”萍萍一路走,一路引导着彼得不要走错方向。
“休息一下吧,我们今晚就在这休息好了。”找到一块比较安全的空地,谢缇从背包中拿出羊皮纸地图看着,“很近了,附近就有一个规模很大的镇子,安提弥亚,是盛产谷物的地方。”
谢缇的一番话没得到回音,他抬头看去,萍萍靠在树根上,累得已经睡着。彼得倒是安静,还在坐着发愣。绫女呢,她和彼得面对面坐着,竟然也在发呆。他摇了摇头,也一起坐下来,从口袋中拿出一本蓝色羊皮封面的魔法书,安静地看起来。
绫女一觉醒来,她惊讶地发现,在自己对面萍萍和彼得互相靠着睡得好香,谢缇远远地坐着,脑袋向后仰着,两臂搭在腿上,手中的书已经掉在地上,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
绫女叹了口气,轻轻地从背包内取出毯子,分别给萍萍和彼得盖上。她走到谢缇身边,看着年轻法师的脸,他的眼镜掉在鼻子下面,睫毛不时轻轻抖动,舒服地打着鼾。
真像个孩子一样啊,绫女想。小心地也给他盖上毯子,掖好边角,绫女坐在谢缇身边,望着天边的一轮明月,淡蓝色的月光淋满树林。这次遇到那么多的惊奇事物,这对从未离开过圣母神殿的绫女来说,一切都是那么陌生,一切又那么突然,孤单的感觉像是无法驱散的浓雾,缠绕在心中。但有一种期待绫女可以感觉到,身边的这些人丝毫总有些亲切感,但愿他们能帮助自己找到最终的答案吧。
林边的到路闪闪发光,那是通往什么样地方的路呢?
安提弥亚位于大陆东部哈丁河畔,靠着肥沃的河泥,农民在城市四周种满了叫做“吉蒂”和“红杰特”的庄稼。每当海风吹过这儿,风的精灵也格外兴奋,她在绿色的作物上舞动着,如果在秋天,田野会变成由金黄色和红色交汇的浪海吧。眼下,农民都在田里
忙着清理杂草,挖开水渠灌溉田地,期待着收获日的到来。
在一个叫做“旅行者披风”的餐馆内。这里只是给旅行者提供挡风躲雨的场所,因此,房子只有外面简陋的餐厅和用布帘隔开的厨房,食物也多是现成的熏制、烤制品,只需稍稍加热就能把顾客打发了,老板大概就是抱着这个想法开店的。
萍萍吃得满嘴、满手都是油光光的,她双手紧紧攥着在街上买来的十来串熏驼干,一个在店里咬了一口的甜香草麦饼,两个烤蜥蜴尾巴……就这样她分给彼得一些食物后,圆圆的眼睛还在路旁的小吃摊扫来扫去,不肯罢休。
“萍萍,我们的旅行经费都快被你吃光了!”谢缇已经受不了萍萍的好胃口,真不知道受伤的人怎么还这么能吃,“没时间了,今天的车子就快开了。”
“谢缇,不吃怎么能好起来?我的老师告诉我,食物就是良药。”萍萍难得在食物上分心,嘴里塞满东西,含糊不清地回答道。
“矮人的逻辑。”谢缇反驳。
“行了,你们别闹了。谢缇,车子订好了吗?”绫女急切地问道。她只是吃了一碗蔬菜燕麦粥,今天的就是感觉有些不对,会有什么事呢。维尔芙娜啊,请保佑你的子民吧。
“是的,中午出发,明天上午能赶到法蓝城。国王派来的车子,说是接义勇军的车子一天只有一趟,一趟有十五辆,其他城镇也是相同。不过,报名的地方早已挤得满满的。”谢缇回答。
“可恶,我可是要去参加法蓝义勇军的,你们怎么可以这样对我!”一个穿着破烂的人被饭馆赶了出来,“钱不够就不能吃饭啊?等到魔物过来,你连饭馆也不用开了!哼!”
谢缇望着那个人,冷漠地哼了一声。
绫女没有注意到谢缇,因为她心中的不安又加剧了。
中午,谢缇一行赶到城门位置,那里有个拉着大条幅写着“法蓝义勇军接待处”的地方,正如谢缇所说,前去参加义勇军的人已排成一条长龙。他们中有身着五彩布条结满全身的江湖卖艺人;扛着锄头的破产农夫;还有些破落贵族,他们穿着已经过时的有花纹雕饰的陈旧盔甲……,叫嚷着,吵闹着,相互鄙视着……
“他们已经赶不上这班车了,在办明天的手续。”谢缇解释,“但法师是有优先权的。来吧,我们可以直接要到座位。”
“这个鱼龙混杂的队伍真的能保护这个国家吗?”绫女问。
“我也不这么认为,”谢缇回答,“国王的正规军要比这些家伙管用,谁也不知道国王在想什么。”
“大概只是凑数吧……”
我的身后已没有退路,
只有向前。
父亲啊,
使我长大成人的父亲啊,
请目不转视地守护着我吧,
不断地用你的气魄充实我,
为了走过前方遥远的路,
那遥远的路。
即使给车轮装上弹簧也一样,因为这里根本就没有路。车后的木桶碰得蓬蓬作响,这种车是专门运送法蓝士兵和给养的:能乘坐五十人的车厢被八只健壮的黑色象甲虫拉着,这些外观如甲虫一般的生物有着成年象一般的身躯,车前四只,侧面伸出四条车辕每辕一只,车厢前后有五六个车夫看管,车厢后面还拖着一节物资车厢。现在一共有十七辆这样的马车正在日夜兼程地赶往法蓝城,自从国王发出全国***之后,佣兵们,志愿者,想要成名的人,想要摆脱贫困的人,或者根本不知道自己想要干什么的人都涌向法蓝城,法蓝官方提供的这种车子就停靠在各个城市的出口,每天一趟,等待着前往法蓝城的“义勇军”。
坐夜车的感觉真是不可思议。一片黑暗之中只有车夫座旁还吊着一盏火油草灯,亮光随着颠簸上下晃动,拉长的影子不规则地在车内打转。
一些人太过疲倦,紧抱着行李靠在座位上、地上就睡了,还舒服地打着鼾;大多数人则睡不着,有的只是盯着窗外灯塔发出的隐约的白光,有的压低声音交谈,有的则擦拭武器,做着刀剑的保养……嘈杂的说话声,车轮的摩擦声交织在一起。一阵远处山脉吹响的风声顿时引起了奇异的寂静,给人带来恐惧的寂静。大家都在努力回避着这种莫名的恐惧,但它还是潜伏在所有可能出现的地方,随时跳出来让你知道它的存在。
风将窗帘撩起,送进潮湿温暖的气息,谢缇在右手食指与中指间夹了一只发光的晶体,借着微光记录着身边的一切。
萍萍舒服地占着两个人的位置,头枕在绫女的大腿上,早就睡去,希望她的伤口不要痛,能够做个美梦,哪怕是暂时的也好。绫女抱着萍萍,头沉着,呼吸均匀,大概也是睡着了吧。只有彼得这个家伙,还是坐在地上没睡,两眼直视前方,他到底看见了什么?现在还在想什么?心就这样封闭了么?为什么这个人给我如此不同的感觉?究竟为什么?
谢缇想累了,放下笔,轻轻地摩擦那个晶体的表面,白色的光像鸟收回羽翼一样渐渐黯淡。他叹了口气,按摩着发酸的双眼,无聊地观察着这辆车的车夫,车夫忍耐不住睡魔的袭击,脑袋向下一沉一沉就要睡着了,车子猛地一下沉,被惊醒的他望望四周又开始赶车,谢缇看得很好笑……
突然,车夫像是看见什么似的惊讶地叫了出来,“啊――,什么鬼东西?”
谢缇警觉地顺着车夫的视线看去,所谓的鬼东西是一只全身血红色,长着蝙蝠翅膀的恶魔。那家伙飞到车旁,在空中停滞着,和吓得说不出话的车夫对视着,突然伸出尖利的爪子抓住车夫的头,咧开嘴怪异地笑了,之后咬着车夫的脖颈发出吱吱的声音……
“是血魔……”谢缇没有丝毫的慌乱,他推醒绫女。
其他车子也遭到了袭击。这是只有在噩梦中才有的景象,向窗外望去,血魔,鸟人,翼龙就像漫天的蝗虫,群星的光亮时时被他们遮盖,他们随着车子飞行,不时俯冲下来,用身体撞击着车子,也用爪子在车上和象甲虫身上留下道道痕迹。
“会驾车的赶快过来。”谢缇冷静地指挥一个中年男子替换被抓去的车夫,“其他人在旁边保护他,车子一定不要停下。有没有弓箭手?”
鸟人抓住车夫和其他士兵飞向高处,然后再将他们扔下来。翼龙驮着地精,把他们投向马车。地精掉在象甲虫光滑的甲壳上,甲虫扭动着,突然张开翅膀,地精就滚下去,被其他甲虫踩烂或被车轮碾压。掉在车棚上的地精,用刀斧劈砍着,天棚发出“碰碰”的响声,有人用长矛扎向声源,扎中的地方都发出魔物的惨叫,但是天棚还是很快就被劈裂开来,一个地精尸体掉进车厢,随之的另外三个地精也嘶嚎着一同掉下来。他们散发着恶臭的气味,暗红色的眼睛在黑暗中像是闪耀着邪恶的光芒,在车内寻找着施加武力的对像……
一个小小的燃烧物,从破裂处掉了下来。
“小心!”绫女推开身前的谢缇,“维尔芙娜的盾牌!”
那个投掷物原来是火焰瓶,装着盗贼喜欢的强力火油,点燃的火焰瓶碰撞在车厢壁板上,立刻爆炸开来,狂怒的火焰精灵吐着舌头吞吃着周围的一切。绫女及时施法做出了一个白色的半圆形光圈,笼罩在众人身前,在狭窄的车厢内完全挡住了致命的火焰和可怕的温度,不然所有人都有可能在一瞬间被严重烧伤。
地精看到火焰瓶没有起效果,直接跳进车厢,扑到士兵身上撕咬起来。
战士们在颠簸狭窄的车厢中站立都困难,更何况挥动武器。相反体型比较小的地精,疯狂地挥着粗劣的棍棒和斧子,只要在到处是人的车厢里随意挥动就能伤害到对手。几个士兵和地精滚在一起,扭打着,完全抛开人的行为,用牙齿,用拳头,野兽一般地互相啃噬。
绫女在一旁默默地乞求着,“善良的维尔芙娜,请赐予我们神圣的守护,让邪恶远离我们!”马车不可思议地发出纯白色的微光,一个鸟人不知死活,只是轻轻碰到车身就受到了剧烈的电击。谢缇看到这再次挽救众人的神迹,反而找了个座位坐下来,脸上仍然保持着惯有的微笑。
远处的车子,有的已经被火焰瓶投中,变成燃烧着的大火球,继续跑着。开始里面还传来凄惨尖厉的呼喊挣扎声,渐渐地只有火焰燃烧的劈啪声,马车在转瞬间变成了运送亡灵的地狱之车。
和谢缇所在的车子平行的一辆车,一只翼龙突然落在车前的甲虫身上,以自身的重量和冲击力把甲虫压住,甲虫的前腿一屈伏倒在地上,惯性使它继续向前滑,身子向右倾斜,带着翼龙整个横着翻了过来。其他被车夫驱赶跑得飞快的甲虫都撞到它们身上,绊倒在地,左右车辕的甲虫失去牵引,却还带着车向前冲,结果左车轮断开,车子在地上滑行,车身磨出了青色的火花……
魔物的目标开始转向拉车的甲虫,这些失去车夫指引的笨重甲虫仍然朝着之前的方向跑着,地精跳到甲虫身上,用斧子砍断它们的触角,白色的浆液流出来,那是甲虫的血,失去方向感的甲虫互相碰撞;地精用斧子在甲虫光滑的背上乱砍,甲虫的翅膀被砍掉,红色柔软的体肉露出来,汁液迸溅,甲虫痛苦地振动已经退化的翅膀,甩掉了背上的魔物,也撞到另外的车子上。
萍萍望着消失在车窗外的可怕的情景,害怕地抱住彼得,不知道如果车子一旦停住,里面的人会有什么样的下场。她低头看着彼得在这样情况下仍一脸痴傻,安慰着他的同时也在安慰着自己,“没事的,不会有事的。”
凭着人数上的优势,终于收拾了闯入者,绫女急忙在战士们被地精抓咬的伤口上施展治疗的神迹。谢缇车子上的人们开始安稳下来,他们开始把谢缇和绫女当作神一样,心中知道没有这两个法师,活下来的机会很少。
有人代替车夫驾着马车躲避着失控的其他车辆,继续向着目标跑去。士兵们的弓箭,弩箭在关照自己车子旁边的同时,也射向其他车子上的魔物。谢缇不再说话,而是开始把精力都集中在眼下的咒语上,多年的训练使他什么也听不见,进入了出神状态,“愤怒的大气,回应我的声音,打开天空的闸门,释放那不可见的激流吧……”
在谢缇伸出手的周围像是凭空浮现出两圈淡绿色的符号,里面的小圈向左侧转动,外面的大圈向右侧转动,还发出细碎的光亮。接着,安静的大气像是投入石子的湖面,一下子风奔腾着,将谢缇的帽子都吹飞,聚集力量似的停滞一下,接着,就连人肉眼都可见的无数半月形状的绿色风之刃激射向飞翔着的魔物。小型的龙卷风拥有意志一般地迎向飞舞着的魔物,卷住它们的翅膀,让它们掉下;镰鼬的风刃,切断了魔物的身体,割破了它们的喉咙,让飞溅出的血液和身体的碎块还没落地时候,再次被卷上天空;被卷到即使是魔物也没办法生存的真空地带,那就是虚无的地狱。
“快,快点离开……”法师在释放法术之后,只来得及说了这样一句话,就瘫软在地上,用法杖支撑着自己,再也站不起来了。
代理车夫们已经把谢缇的话当作命令,哪里敢耽误,用力地抽打甲虫,吆喝着,离开身后那片地狱。跑得晚的车辆也遭到了和魔物一样的下场,马车连同甲虫都被卷到天上,撕成了碎片。
几辆马车幸运地跟在谢缇身后,奔跑了两个小时,终于再也看不到一个魔物的影子,这时候,一个黑暗的剪影出现在他们面前。
“法蓝城到了,有救了。”车夫叹了一口气,低声说道。
(未完待续)